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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山里学琴日记摘钞

2014-03-25高醒华
拜师学琴
    1953年11月3日前星期,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结识了书法家郑德涵先生。今天上午,他对我说,你这样喜欢中国音乐,就应该学学古琴。古琴,我在学习杨荫浏中国音乐史时看到过图片,还没见过实物呢。但我在旧书店里却翻看过《琴学入门》,冥冥中与古琴有缘,似懂非懂的学得一点儿基本知识。我于是高兴地问,那当然好,但不知道到哪里去学呀。他笑笑说,我马上带你去拜师。原来郑先生的父亲郑孟特,是著名古琴家徐元白的挚友,常有诗词互答,常来常往。郑先生当即把我带到南山路清波门荷花池头勾山里,叩了门,只见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者来迎,说,德涵,你多时不来了,你父尚健否?见了我穿着军装,又问,哪里来的解放军啊,德涵说,他是我的朋友,名叫高醒华,拉得一手好二胡,特来拜你为师学古琴的,转身对我说,他就是老琴家徐元白先生。老琴家说不敢当不敢当,便拉着我进屋。穿过两边种着花草的露天径道,进了客堂,只见两壁满挂着古琴,绕过客堂,上了小楼梯,便到了徐公的卧室兼琴房。这小楼虽则还幽静雅致,但显得局促狭窄,与徐公大琴家的气宇很不般配。落座后,我便自我介绍说,我是部队的艺术干部,从小喜欢音乐,很想跟徐公学琴。老琴家听了很高兴,当下便答应我的要求,收了我这个弟子。而且语不虚发,即时与我谈起琴事来。还说,学琴并不难,你来学更不难。这时,师母将饭菜捧了上来,说,省得你们下来上去,节省一点时间让你们可以多谈谈。说着便回身下楼去了。饭后,德涵道了谢,先自回去,我则留下学琴。徐公不单独专门教指法,而是直接教我入门,学弹《凤求凰》,他边弹边唱,浓重而苍劲的台州口音,唱起来别有风味,很动听。一会儿,徐公到后间去午休,我便自学了好几遍。待他再出来,我竟然基本能弹能唱了,很使他感到意外的高兴。从他的笑容和眼神看,他一定想,有这么快学的学生啊。徐公让我带一张琴回去自学。晚上我弹到半夜才睡。

琴歌是最好的敲门砖

    1953年11月7日    上午,我去向徐公请安,弹了凤求凰让他听,并请他指教。他笑着说,不瞒你说,高同志(我立即婉阻说,徐公,你就叫我醒华吧,可他却自顾自地说下去),前次我就有个疑问,我不相信你弹琴会接受得那么快,会不会过去已经学过古琴?我说,我真的是第一次摸到古琴呢。但我按实告诉他,我曾学过二胡、琵琶、三弦等乐器,还初步接触过古琴入门书,用铁钉钉在木板上,拉上弦线,模拟古琴,自学过右手的几个指法。他好像解开了疑窦,说,难怪难怪。接着,他给我指出优缺点,并着重讲了左手大指和名指的着弦点,给我做了示范,让我摸摸他左手指的起茧处,于是有了具体而深刻的印象。他见我学得快,能保证质量,又教我学了一首《古琴吟》,令我即刻把曲谱抄了下来。徐公边弹边唱给我示范。徐公说,学古琴从短小精悍,简单好听的琴歌入手最好,它是最好的敲门砖,学琴歌入门的好处是,一可以认谱字,二可以学基本技法,三可以亲自尝尝古琴的味道,边弹边唱,四可以培养学习的兴趣、提高学习的信心,增强节奏感。还说,我多年来用这个办法引领学生入门,效果都不错。真的,跟徐公学琴,不枯燥,不觉难,有兴味,有奔头。我真幸运,找到了这样一位慈父般的好老师。

听徐公演奏的唱片

    1953年11月18日    前星期徐师教了我《阳关三叠》,因曲子较长,虽然能弹出来,但背不出,所以到今天才去看老师。当我弹了一遍后,徐师夸奖我学得快,说音准和节奏也还过得去,只是唱词与曲调结合得不够。徐公突然转了一个话题。他说,我想让你听听我二十多年前灌制的唱片,其中有《阳关三叠》,或者对你有所启发。说着,他从书柜中取出几张老唱片,我连忙翻看了一下,都是一些上海百代公司出品的唱片,是徐公演奏的:普安咒,平沙落雁,渔樵问答,秋江夜泊,鸥鹭忘机,阳关三叠···。徐公说,我从半角山房迁来这里后,再也没有听过了,现在也没有唱机。我急于想听唱片,便说,晚上我叫几个朋友把电唱机背来,开起来听。说着我便走了。于是我连忙跑到樊承绪的办公室,说借他们的电唱机用一用,承绪听说要听徐元白的唱片,马上约了音乐爱好者徐一杰等战友,匆匆忙忙吃了晚饭,一起把电唱机等器具背到勾山里徐宅。大家上了楼,徐公见我说到做到,十分高兴。众人七手八脚安好机器,急切要听唱片了。一个一个曲子听过去,大家入了迷,樊承绪说,我看,潇湘水云最好听,徐一杰说都好听,我则只注意阳关三叠,认为弹得好,唱的也不错。徐公说,是当年一个师范的女学生唱的。徐公见了几个穿军衣的都很爱听古琴,非常高兴。他一时来兴,当场弹了《潇湘水云》,大家听了,如痴如醉,气都不敢出。不觉到十点了,众人便起身告辞。(笔者2012年12月注:樊承绪简介:我的老同学,温州人,解放前与我同时参军,曾任浙江军区警备旅文工团分队长,其弟樊承武是上海著名管弦乐指挥家。他到徐宅听琴是唯一的一次。不久,他进了西安音乐学院学理论作曲,毕业后分配到福建艺术学校工作,曾任副校长,著名琴家李禹贤在该校任教,因此相识。可惜啊,两人都已逝世。)

节奏有高下之分

    1953年12月5日    徐师从前次教我弹《鸥鹭忘机》开始,就用了新教法,他不做示范,而是要我自己先按谱寻音,弹起来是有点儿困难,倒是感到很有趣,好像是自己去发现新大陆,有个人成就感。今天,我弹出来了,徐师做了评点。他说,音都找对了,也基本成调了,但患了软骨病,曲调立不起来,毛病出在节奏上。他说,弹古琴与搞西乐不一样,西乐曲子节奏是严格规定的,不能擅自改动,而古琴演奏时,节奏有很大的空间,可以自主处理。自学弹琴,可以容许自定节奏,然而,节奏虽无是非之别,但有好坏高下之分,所以要多听人家弹琴,向人家学习好节奏,这也与交友一样,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说着便将他定拍的《鸥鹭忘机》给我看,要我抄下来带回去练。并说,这是我弹的节拍,不一定最好,只是供初学者参考而已。但几个人齐奏,节拍倒是必须统一的。

老琴家张味真

    1953年12月21日    徐师约我陪他去看望张味真老琴家,我去的很早,徐公还在吃早饭呢,于是我便随便弹了一会琴。等徐公吃完早饭,我们便出门了。我们到了张味真老琴家的家,已是十点多了。他的琴房在楼上,我们上去坐定之后,他们寒暄了一会,徐师便指着我对张老说,他是新近跟我学琴的年轻人,学得还不错,名叫高醒华,是个解放军,温州人,前几天听他说,其父从前也在商务印书馆做编辑,我想很可能你会知道的。张老听说,便不假思索地问道,你性高,温州人,令尊莫非是高觉敷先生?我说,正是。张老说,熟,我熟,心理学家,常有文章在《东方杂志》发表,我做过这本杂志的编辑呢,我是1925年进商务的,他则是在1926年进的,同在一幢楼办公,相处了六七年,1、28淞沪之战,编译所毁于战火,后来我们都离开商务了。他还问了我父亲的近况,我则一一作答。这时,张伯母叫我们吃饭了。饭后,徐师请张老伯弹琴。张老弹了平沙,徐公弹了普安,我都认真听了,我也弹了刚刚学会的阳关。张老伯还谈了李益中先生到他家与他商谈成立浙江省音乐工作者协会的事。徐师说,李益中也曾到勾山里看过他,还说,李懂音乐,很喜欢古琴。回来时路过杭师门口,徐师问我几点了,他说本想进去看看顾西林先生,太迟了,下次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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